chapter32
「你這是開葷了?」
網吧里,宋彰忍不住問。
陳勁生轉換著視角,「急救包有么。」
「我藏了五個,在咱倆剛上來的那個礁石底下。」宋彰說完,才意識到自己被轉移了話題,「我一個都不給你,你先回答我。」
「找到了。」陳勁生淡淡說。
「靠!」宋彰看著陳勁生把他的急救包一個一個拿走,怒拍電腦桌,「哎哎哎!你要點臉!」
陳勁生停了一下,給他放下一個,然後揣著四個急救包走了。
「陳勁生,你不要迴避話題。」宋彰說話間,電腦里操縱的人被人從遠處「砰砰砰」幾槍滅了口,屏幕變灰,他飛天了。
「不玩了不玩了。」宋彰攤進椅子里,把耳機取下來套在脖子上,「咱倆聊聊。」
陳勁生沒理他。
「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把人帶家裡了?」
陳勁生盯著屏幕,過了一會兒,「嗯。」
宋彰往他跟前湊,「然後呢?沒發生點什麼?」
他點著滑鼠,在房間里搜東西,「沒。」
「沒?」宋彰差點兒從椅子里蹦起來,「孤男寡女乾柴烈火,倪迦還喝多了,你跟她什麼都沒幹?」
「倪迦」兩個字,讓陳勁生分了神,這一分神,他沒注意到從樓梯上衝下來一人。
畫面一番混亂後,陳勁生的屏幕也灰了,那人站在旁邊撿他的裝備。
遊戲結束。
陳勁生坐著沒動。
宋彰還吊著眉梢,一臉好奇的瞅他。
陳勁生把耳機擱在桌上,拿了包煙,他點了一根,回答他上一個問題。
「沒幹。」
宋彰也叼上一根,語氣有些調侃,「生哥緊張了?」
陳勁生抬眼,眼神有點冷。
宋彰比了個「ok」的手勢,好的,不說了。
他和陳勁生初三玩到一塊,那會兒是他名聲大噪的時期,從無名小卒到登頂,喊他一聲「生哥」的越來越多,也少不了各路姑娘的追求。
從同校的學姐學妹,到職高和不學無術的女混混,對他獻殷勤的不少,但她們對他一無所知。
性格,家庭,過往。
一無所知。
不知道喜歡的到底是人還是那張臉。
這個年代,愛人先從臉愛起,沒有一副好皮囊,沒有人願意越過表層,欣賞你的靈魂。
陳勁生眼界說低不低,他談過的不多,各個都是美女;但也沒多高,那些女的,徒有外表,沒有一個真正懂他。
都沒擦出什麼火花。
他從心底里就排斥和人相處,又要逼著自己身處江湖。
他對「欲」一直沒有渴望,談過的女朋友也僅限於親兩下。他不願意碰那些讓他提不起勁的身體,更不願意和她們拍拖一整夜。
「人在世間,愛欲之中,獨生獨死,獨去獨來,當行至趣,苦樂之地,身自當之,無有代者。」
他身心都冷,獨自成一個世界。這樣的人,不適合愛情。
「生哥,我一直挺好奇,你對倪迦到底是什麼感情。」宋彰吐了口煙,道:「不管怎麼說,你現在這樣,少不了她的份。我老把你倆往一塊湊,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。不是有句話說么,解鈴還須繫鈴人。」
陳勁生深深吸了一口煙,不知道在想什麼。
半晌,他低聲開口:「這事兒能說清楚么。」
感情的事,誰能說得清楚。
他對她的恨,也是對當年那些在場的,所有人的恨。
陳勁生從來不相信所謂的「惡有惡報」。
欺凌遍布世界上無數個不為人知的角落,多的是人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。那些拳頭和惡言向你劈頭蓋臉砸過來的時候,沒有人會替你擋。
旁觀者為自保,選擇沉默,選擇無視,甚至選擇成為幫凶。
他們寧願隨大流扮惡人,也不願挺身而出。
那些叫囂著伸張正義的人,從來只是擁有一張偽善的嘴。
「同情」,「道德」,在自身安危面前,又值幾斤幾兩。
陳勁生看過那些人的眼神。
「看好戲的,嘲諷的,厭惡的。
唯獨沒有同情的。」
全部印在他心上。
都說正義不會遲到。
可多的是惡人在猖狂的笑。
陳勁生不知道所謂的「惡報」什麼時候降臨,他等不及那麼久,也不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說辭。
他只知道靠人不如靠幾,所以他反抗,用最簡單,也最直接的辦法還擊。
是很極端。
相當於搭上了自己。
可他還有什麼自己,他已經絕望過,現在的他,是拼湊起來的分裂體,是空殼。
但如果有一天,他因此遭到更多的報復。
他一個都不會逃。
「也許你會犯所有人都犯的錯,也許你會為一些人受些折磨,也許你遭遇一萬五千種可能,人生就是人生。」
他要擔得起自己,就要先擔得起錯。哪怕一開始,錯的明明不是他。
……
再見到倪迦的時候,陳勁生對她的感覺,更似一種毀滅欲。
他和倪迦變成了兩個完全相反的存在,他血和鹹味都嘗盡,一步一步走到高處,而她跌落低谷。
她變成了曾經的自己。
或者更甚,她變成了另一個人,弱的不堪一擊。
這種反差感,讓他興奮。
他想讓她痛苦。
想一點一點逼瘋她,再毀了她。
陳勁生這些年悶在心裡的情緒,洪水一樣吞噬了他。
以至於當對她的佔有和控制到了不能剋制的地步,他的眼裡再也看不見任何人。
只能他欺負她。
只能他這樣對她。
她痛苦也好,憎恨也好,都只能是他給的。
如果想到是別的男生佔據她,做他對她做過的那些事,陳勁生覺得,自己根本不能去想那些畫面。
他不斷羞辱她,用語言刺激她,就是為了看她拿出最本真的樣子來,哪怕她討厭他,那份討厭都是鮮活的,好過她死氣沉沉的對著所有人。
陳勁生並不知道這些意味著什麼。
因為沒有人教過他,什麼是喜歡。
……
陳勁生陷入了很長時間的沉默,等他回過神,手裡的煙已經燃到盡頭。
宋彰說:「第一次見你這麼認真想事情。」
陳勁生把煙頭掐滅,捏了捏眉骨。
宋彰長嘆一口氣,「倪迦這人給我的感覺吧,太妖了,她那長相就讓人沒安全感。你要喜歡,就早點追到手,要不喜歡,乾脆就放了她吧,反正盯著她的也挺多的,省的以後禍害你。」
陳勁生想也沒想,「不可能。」
宋彰沒多大反應,「我就知道你把她認死了。」
陳勁生的偏執,可能是他認識到的人里最恐怖的一個。
他希望倪迦是個例外,讓他學著重新改變自己。
但又怕,如果以後沒了她,陳勁生會徹底崩塌。
**
倪迦下午沒去學校,班長已經替她給班主任邀了功,她八百米第一,明天還有三千米,需要好好休息,在家養精蓄銳。
有了功成,萬事好說話。班主任愉快的答應了。
倪迦可以躺在家睡覺了。
她回到家,洗了澡,把嘴巴上亂七八糟的口紅洗了,至於脖子……隨緣吧,明天只能繼續遮了。
洗完澡,並沒有洗去她身上的黏膩之感。倪迦渾身冒虛汗,頭也暈。
這感冒的勢頭來的有點猛。
尤其是八百米跑完以後,她嗓子疼的,咽口水都疼。
倪迦從家裡翻出感冒藥,喝了兩粒,然後鑽進被子里發汗。
希望睡一覺就好了。
她不想耽誤明天的比賽。
但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。
她總是做夢,夢裡有一隻手掐著她,她喘不過氣。
她想喊卻喊不出聲。一點勁也沒有。
最後感覺雙腳離地,她快要窒息了。
倪迦迷迷糊糊的醒來,發現額頭濕了一大片。
她流了很多汗。
她抬手摸了摸,額頭滾燙。
倪迦下床,找到溫度計。
她一邊測體溫,一邊心底還是不安。
夢裡有個聲音,一直在她耳邊纏繞。
「我恨你。」
似男非女的聲音,念咒似的。
倪迦決定遵循自己的直覺。
她打開手機,搜到趙茹的微信,打開她的朋友圈。她今天更新了動態,是一張和楚梨的合照。
背景應該是在她家,倆人穿著睡衣,笑容甜甜的依偎在一起。
配字是:今天,自己給自己放假。
原來他們倆今天沒來學校。趙茹和程碩吵架了,和楚梨在家窩了一天。
這個一天,不知道談論了多少關於她的是是非非。
倪迦看的淡,趙茹和楚梨的關係本來就很好,她橫刀直入,反而像個友誼中的第三者。
確定沒什麼問題,倪迦鬆了口氣。
退出來,才看到消息列表有程碩發來的消息。
明天三千米加油。
操。
倪迦簡直覺得這人沒完沒了。
她把手機摔過去,把溫度計拿出來一看,感覺頭更疼了。
三十八度二。
精彩。
這是她在陳勁生家住一晚上的後遺症。
她發燒了。